文嘉樂慌了神，回房間的路上不停地絮叨：“你怎麽這麽虎啊！你媽媽直接告訴你爸爸怎麽辦！你怎麽能直接說！”

蔣明卓把手按在文嘉樂頭頂，說：“你放心吧，她不敢讓我爸知道她又有新的男朋友了，當然也不敢給我爸說在這兒碰到我們發生的事情。”

文嘉樂還是不放心，嘟嘟囔囔地說：“可是……就算現在不說，以後也有可能知道啊。”

“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們倆得一直瞞天過海，就永遠這麽偷偷摸摸嗎？”蔣明卓反問道。

“我不是這個意思啊！”文嘉樂急了，“就算是要說，這件事也應該放到將來，不該這麽著急地毫無計劃地去做。”

蔣明卓倒了杯水，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，從看到顧明麗再次跟年輕的小男朋友出現在他眼前開始，他的情緒就非常憤怒，但是他不能表現出來，他如果大吼大叫，不僅會讓顧明麗覺得他是小孩子，還會被顧明麗的小男朋友看扁。

蔣明卓在心裏告訴自己，不要對文嘉樂發脾氣，不要把怒火撒在文嘉樂身上，盡管文嘉樂不是第一次見證他難堪的家庭關系，但蔣明卓還是想盡力把自己身上的遮羞布裹緊，至少不要這樣無所遮蔽地暴露出來。

文嘉樂見他不說話，心裏更慌了，蔣明卓這個人有的時候很好，可脾氣古怪起來，誰都拿他沒辦法，發起火的時候從來不計後果，文嘉樂只好把他拉著在床上坐下，拉著他的手，讓自己表現地更誠懇，更有說服力一些。

“蔣明卓，我猜你應該不是天生就是同性戀吧。”文嘉樂說，他長長地嘆了口氣，“可我是。所以我知道，當我發現自己和別人不一樣的時候的那種恐慌，所以我拼命把自己融入集體，有一方面不一樣，就要在別的地方拼命迎合別人，才能讓我覺得，我不是異類。”

文嘉樂一根一根地順著蔣明卓的手指，像在捋順他一團亂麻的心緒，他繼續說：“所以，你體會不到我的心情，你喜歡男孩子，跟男孩子談戀愛，這不是你用來要挾報覆你父母的手段，相反，可能會因此把我們推進深淵暴露在日光底下。”

說到這裏，文嘉樂擡頭笑了一下，“你不會真的覺得，我們站在日光底下被人圍觀指點，就是勇敢就是真正的戀愛吧。”

蔣明卓突然產生一種被文嘉樂說得無地自容的感覺，文嘉樂在他眼裏一直是年紀小、心思淺的小孩子，文嘉樂表現出的一面也的確是傻乎乎不記事的那一面，看起來需要他的提點照顧。

可此刻蔣明卓感覺自己從前的一切設定都被推翻了，文嘉樂比他想象地要更為聰明敏感，甚至，比他還要聰明敏感。

蔣明卓看了一眼文嘉樂，他正低著頭拉著他的手，頭發很密很軟，露出一段細白的脖頸，蔣明卓忍不住把手覆了上去，他低下頭，用額頭抵著文嘉樂的額頭。

“對不起。”蔣明卓說，“是我太幼稚沖動，沒有考慮後果。”

文嘉樂像撓撓大狗一樣摸了摸蔣明卓的腦袋，蔣明卓短短的頭發紮著文嘉樂的手，文嘉樂想，蔣明卓真是一個紮手的刺頭。

蔣明卓依然埋著頭，他思緒很混亂，問：“可是我已經給她那樣說了，萬一……”

文嘉樂輕輕地拍拍他的背，說：“沒事啦，兵來將擋，水來土掩，就算阿姨她不說出去，咱們兩個人跑來玩的事情總歸是瞞不住的，見機行事嘍！”

蔣明卓不知道文嘉樂聽起來輕松的語氣之下是什麽樣的心態，只是他這會兒是實實在在的後悔了，自己真的有些過分自信沖動，剛才為了逞一時之快的時候，也從沒想過這樣的後果。

現在想起來，才覺得背後一身冷汗，文嘉樂的擔心不無道理，顧明麗甚至完全可以隱去她新男朋友的存在，把她在度假區的所見所聞說給他爸爸。就算是她不說，可自己出來玩的事情總有一天會被他爸知道。到時候怎麽辦呢？

文嘉樂說現在不是沖動的時候，可是自己已經選了這條路，除了硬著頭皮朝前走，也不能就這樣半路放棄，將來總要有把一切和盤托出的時候，會有什麽樣的後果，蔣明卓不敢想。

文嘉樂跟他抵著額頭晃了晃，說：“別七想八想了，既然已經出來玩了，就開心點吧，你要去洗澡嗎？今天好好休息，明天好好玩，我明天想去溫泉游樂場呢。”

蔣明卓擡起頭，揉了揉文嘉樂的耳朵，說：“那你先去洗澡，我等你。”

兩個人確立關系以後第一次單獨睡在一張床上，這麽具有紀念意義的時刻，因為遇見蔣明卓的媽媽，兩個人卻都沒有多餘的心思，蔣明卓洗完澡以後看著文嘉樂正趴在床上翹著腳刷手機，走上前把手機抽走，換了杯果酒放在床頭桌上。

果酒是度假區的附贈服務，可供挑選的酒種類繁多，但度數都不太高，用在睡前舒緩身心更好地進入睡眠。

蔣明卓給文嘉樂倒了一小口獼猴桃酒，黃黃綠綠的液體，文嘉樂擡起頭問他：“這是什麽啊？”

蔣明卓想緩解氣氛，故意逗他：“致幻劑，等你喝了就會睡著，然後我把你賣掉。”

文嘉樂才不相信，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，抱著杯子小心謹慎地抿了一口，咂摸出又酸又甜的滋味兒，感覺像碳酸的獼猴桃飲料，他一口氣把剩下的喝掉，抹了抹嘴巴，問蔣明卓：“好好喝啊，還有嗎？”

蔣明卓沒想到文嘉樂一口氣就能喝光，扶額道：“你是豬八戒吃人參果嗎？這是酒店送的果酒，讓你喝一口開心一下，沒有多的了。”

文嘉樂看了看一滴不剩的空杯子，瞬間失落了起來，他眨巴著眼睛想跟蔣明卓討價還價：“就再喝一小口吧。”

蔣明卓覺得樂呵，反問他：“喝什麽喝？你以前喝過酒嗎？”

文嘉樂老實地搖了搖頭。蔣明卓拍了下他的腦袋，說：“那不就行了，不許多喝，你還想一次喝個過癮啊？再長大點兒吧。”

喝酒的後遺癥已經開始顯現出來，文嘉樂的臉頰飄起飛紅，意識也有點暈暈乎乎的，他的情緒像小孩兒一樣，撇著嘴跟蔣明卓撒嬌：“就再喝一口嘛！你不要小氣！”

蔣明卓覺得文嘉樂應該已經醉了，他試著一推文嘉樂，文嘉樂就倒在了床上，蔣明卓哄他：“你現在閉上眼睛，我去給你再倒一杯。”

文嘉樂聽話地閉上了眼睛，等蔣明卓磨蹭了幾分鐘再回到床邊，文嘉樂已經睡著了，他臉頰還是又粉又紅，像個小蘋果。

蔣明卓在床邊蹲下來，靜靜地看著文嘉樂，直到他腿酸的撐不住了，才探身在文嘉樂臉頰上偷偷親了一下。

“對不起”蔣明卓說。對不起不夠成熟懂事，對不起我如此沖動莽撞。就算我不做睡美人的王子，至少也要做護衛他的騎士才行。蔣明卓想。

第二天醒來文嘉樂已經忘記了自己睡前品味過的美酒，他拉開窗簾，冬天郊區的陽光非常慷慨地灑進房間，文嘉樂興奮地趴在陽臺的玻璃門前看了一會兒，轉頭對蔣明卓說：“好棒啊！今天我們要好好玩一玩！”

蔣明卓也從床上坐起來，他在玩之前還有事情要確認，飛速洗漱完以後對文嘉樂說：“我去餐廳端些早餐過來，你想吃什麽？”

得到文嘉樂的回答以後，蔣明卓轉身出門，他先去了大廳前臺，向當班的工作人員詢問：“我想問一下，顧明麗女士退房了嗎？”

出於職業道德，前臺當然沒有這麽容易告訴蔣明卓，但蔣明卓及時地散發了自己的魅力，又打出了親情牌：“是這樣的，我是她的兒子，昨晚我們在那邊聊天，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註意到。”蔣明卓指了一下昨晚坐過的角落。

他說：“不過昨晚我們談得有些不愉快，我惹她生氣了，她說今天就要自己回家，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說氣話，我們從L城過來的，如果她先走了，我可慘了。”

這樣一個帥哥賣慘，服務員忙不疊替她查詢，隨後告知蔣明卓：“這位先生很抱歉，顧女士今天上午八點就已經退房離開了，您如果需要用車，我們前臺可以幫您免費預訂。”

蔣明卓心滿意足，道了謝以後才去餐廳。他賭了一把，究竟是自己的離經叛道更讓顧明麗心慌，還是顧明麗的新戀情被他撞破更讓人難堪，結果雖然僥幸由他暫時占了上風，但是也算不得什麽豐功偉績，蔣明卓一邊回房間一邊想，這是最後一次，以後不能再這麽魯莽了。

因為顧明麗走了，兩個人玩得都放松了許多，拋開壓力痛痛快快玩了一天。這一天是一年的最後一天，晚上回到房間，洗完澡卸去一身疲憊的兩個人靠坐在臨近陽臺的沙發上，從透明的門裏可以看到窗外冒著濕潤熱氣的溫泉，還有冬夜空中的點點星光。

蔣明卓掐著表，說：“之前你洗澡的時候，水邊清場了，估計待會兒會有倒計時的慶祝活動。”

文嘉樂非常興奮，問他：“真的嗎？會是什麽樣的？”

蔣明卓搖搖頭：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
正在說著，水邊的燈火齊齊點亮，整個水面色彩斑斕，不遠處的天邊開始燃放第一束煙花，文嘉樂激動起來，打開玻璃門，站在室外蹦蹦跳跳。

蔣明卓跟上前去，煙花已經開始倒數五四三二一，數到最後一秒，整個夜空被煙花點亮得如同白晝，度假區裏三三兩兩地有人喊出“新年快樂。”

蔣明卓也低聲對文嘉樂說：“新年快樂，文嘉樂，過去的時間能跟你談戀愛，非常開心。”

文嘉樂的眼睛很亮，擡起頭來看著蔣明卓的時候，像是盛滿了方才綻放過的煙花，蔣明卓的心撲通撲通地瘋狂跳動起來，他的喉結上下滾動，最終匯成了一句話。

“接吻吧，文嘉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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